第一章 颠三倒四
当“慢郎中”给老爷爷看完病,已经是半夜了。
老爷爷坐上救护车要回家去了。小溜溜要送他回家,老爷爷再三说:“不用啦——不用啦——”
“老爷爷,实在对不起,我把您的脚踩肿了。”
“不——谢谢你——送我——上医院。”
“再见!”
“再——见——”
救护车慢吞吞地开走了。
在这深更半夜,小溜溜上哪儿睡觉去呢?
小溜溜沿着马路溜达着。月光下,他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绿色的邮筒。小溜溜把一张邮票贴在前额,邮筒就开了。小溜溜爬进邮筒,蜷曲着身子,在里面美美地睡了一夜。
第二天早上,小溜溜被装上一辆绿色的三轮摩托车,慢慢地驶往悠悠市邮局。
小溜溜不敢再坐那慢腾腾的汽车了。他对悠悠市邮局的叔叔说,他希望坐火车继续旅行。
小溜溜和一大堆邮包一起被送上了火车。
这列火车真怪。“火车跑得快,全靠车头带”,火车头总在火车的最前面。可是这列火车恰恰相反,火车头在火车的最后面,成了火车的“尾巴”!
“呜——”火车的“尾巴”叫了,火车开动了,离开了悠悠市。
天晓得,这火车也是慢吞吞的。唉!火车司机坐在火车的“尾巴”处,要从窗口抻长脖子往前看,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看清前面的情况,他怎敢开快车呢?
小溜溜不由得记起,当他第一次坐火车的时候,那火车真快熏从火车里往外瞧,一根根电线杆飞快地从眼前闪过。那趟火车,火车头是跑在最前面的。可是,如今这趟火车简直成了牛车!小溜溜觉得奇怪,那火车头干吗要当“尾巴”呢?
火车开了好久好久才到达终点站。
一辆绿色的邮车来迎接小溜溜和一大堆邮包。
真怪,这辆邮车也是倒着开的:车厢在前,驾驶室在后。开车的时候,司机也是从窗口抻长脖子往前看,真费劲儿!
邮车开上大街。小溜溜一看,满街的汽车全是倒着开的。
更有趣的是那些行人,他们倒退着走路。一边走,一边扭着脖子朝后看——不,应该说是扭着脖子“往前看”。还有的人甚至颠倒过来,脚朝上,脑袋冲下,用双手走路,好像杂技团的演员似的。
小溜溜细看那些行人,哟,他们的衣服怎么啦?原来,衣服的里子朝外穿,衣扣扣在脊梁骨上!他们戴的帽子,帽檐儿冲着后脑勺!他们穿的鞋,左脚穿右鞋,右脚穿左鞋,走起路来一拐一拐,像踩高跷似的。
不过,街上看不到一辆自行车。也许,这是由于自行车没办法碉的缘故。
邮车拐了个弯,便在一座大楼前停下。那座大楼的墙上,漆着“局邮”两个绿色大字。
一位穿绿衣服的叔叔来卸车。他一看见小溜溜,就用双手把他高高擎起,大声地对他说:“好你!”
小溜溜不明白什么是“好你”,没办法答复。
叔叔紧接着又问道:“字名么什叫你?”
小溜溜以为叔叔讲外国话,连连摇头,说自己听不懂。
叔叔拿了一张脂写下了“字名么什叫你”六个字。小溜溜从左往右看,怎么也看不懂。后来,从右往左看,哦,明白了,原来是“你叫什么名字”!
小溜溜连忙说道:“我叫小溜溜。”
叔叔见小溜溜懂得他的意思,非常高兴:“哦,溜溜小。溜溜小叫你!”
小溜溜听了,扑哧一笑,他成了“溜溜小”啦!
叔叔又接着问道:“啦岁几?”
这一回,小溜溜听懂了。他知道,只要把叔叔的话颠倒过来就行了。小溜溜学着叔叔的“语法”答道:“啦岁六!”
哈哈哈,叔叔大笑起来,小溜溜也大笑起来。
叔叔接着又问:“级年几上你?”
小溜溜思索了一下,答道:“小学一年级。”
叔叔一听,眼睛瞪得像桂圆似的,吃惊极了:“级年一学小?!起不了!起不了!”
小溜溜感到奇怪,他怎么会“起不了”呢?细细一想,明白了,“起不了”就是“了不起”。
小学一年级有什么了不起呢?
小溜溜跟叔叔吃力地交谈着,每听一句话,都要颠倒过来琢磨一番才能明白意思。原来,这儿叫“倒倒市”,什么事儿都倒过来。叔叔告诉小溜溜,他还没有念过小学呢!在倒倒市,六七岁的孩子就上大学。大学毕业了,考中学。中学毕业了,考小学。小学可难考哩!叔叔考了三次,都没考上小学,考进小学以后,先念六年级,再念五年级……一年级是毕业班。正因为这样,叔叔听说小溜溜小小年纪,竟然已经念小学一年级,所以大吃一惊。他以为,小溜溜不是天才的话,起码也是个神童。
叔叔问小溜溜懂几门外国语。小溜溜摇头说,一门都不懂。
叔叔皱起了眉头:“生学的级年一学小,语国外懂不?”
叔叔说,他虽然考不上小学,只是个中学生,他也懂一门外国语——英语。
叔叔说着,背起了英文字母表:
Z Y X W V U T S R Q P O N M L K J I H G F E D C B A
叔叔背得滚瓜烂熟,像流水一样。小溜溜还是第一次听见倒背英文字母表的。
小溜溜望着眼前这位倒穿衣服、倒戴帽子、倒背英文字母表的叔叔,忍不住笑了。
就这样,小溜溜跟这位叔叔成了“友朋”。
叔叔问小溜溜是否吃过“饭中”。小溜溜老老实实地答复说“吃没”。叔叔热情地拉着小溜溜的手,朝“堂食”走去。
到了“堂食”,叔叔问小溜溜喜欢吃“条面”“包面”,还是“头馒”“饭米”。
小溜溜学着叔叔的腔调说:“饭米吃我。”
叔叔一听,乐得哈哈大笑。
叔叔请客,给小溜溜端来了“饭米”,还端来了“肉烧红”“菜青炒”“虾油”和“汤蛋鸡”。
奇怪的是,叔叔吃饭的时候,筷子的方头朝下,圆头朝上。他连声对小溜溜说:“吃,吃,气客别!气客别!”
小溜溜很喜欢吃“肉烧红”,不客气地夹了一大块。
不过,他发觉叔叔自己却不夹菜吃。叔叔只顾吃米饭,什么菜也不吃。
小溜溜朝旁边的几张桌子瞧了瞧,这才明白,好多人也都殊吃米饭呢!原来,在倒倒市,人们总是先把米饭吃完,然后才吃菜。
小溜溜明白了倒倒市的吃饭习惯之后,赶紧手下留情,每种菜只吃一半。当然那盘“肉烧红”例外,总共才两块。当小溜溜弄明白倒倒市的吃饭习惯时,他已经把第二块“肉烧红”吃掉了。
果真,当叔叔一连吃了三碗米饭之后,开始吃菜了。他吃光了所有剩在盘子里的菜。这时,小溜溜的脸微微有点儿红——叔叔没吃到“肉烧红”。
平常小溜溜吃饭总是慢吃细嚼,而且跟爸爸、妈妈边吃边聊,一顿饭要花个把钟头。不过,这一顿中饭,只花了十来分钟,小溜溜便完成任务。为什么呢?因为这儿的凳子脚朝上,凳面朝下。小溜溜坐在凳脚上难受极了,刚一吃完,赶紧站了起来。
叔叔呢,他坐惯了凳脚,一点儿也不在乎,慢慢吃着。
吃完中饭,叔叔问小溜溜:“情事么什有还你?”
小溜溜记起自己的头发,那次在急急市没有来得及理发,如今更长了。他对叔叔说:“发理。”
叔叔说道:“店发理,边旁局邮在就。”
叔叔领着小溜溜来到理发店,替他付了理发费。这儿的规矩是先付钱,后理发。
付完钱,叔叔说该去上班了,便走了。他告诉小溜溜,他在邮局工作,有什么事儿尽管找他。
理发师请小溜溜坐上理发椅。
这儿的理发椅也是倒放着的。幸亏理发椅的圆形底座很大,坐上去还算舒服。
真有意思,小溜溜刚刚坐好,理发师就拿起了吹风机给他吹风。
怎么会一上来就吹风呢?小溜溜好生奇怪,不由得朝理发椅对面的镜子瞧了瞧。唉,那镜子是反过来装的,那涂着红棕色油漆的一面朝外,什么也看不见。
吹好以后,理发师给小溜溜洗头。天晓得,刚才吹了半天,用热水一洗,等于零。
洗头的时候也怪,先用热水洗,再倒上洗发水。当小溜溜满头是白泡沫的时候,理发师不给他洗了,却叫他坐上理发椅。
这时候,理发师拿起了电推子,对准小溜溜满是泡沫的头发,来回推着。那白围单是倒过来围在小溜溜满是泡沫的脖子上的,分叉的那一头朝下,没分叉的那一头却围在脖子上。这么一来,白围单围得不紧,被剪下来的短头发也就不客气地溜进小溜溜的领子里,冰凉冰凉、黏黏糊糊的洗发水同样长驱直入,顺着头颈,竟然流到小溜溜的脊梁上。小溜溜难受极了,真想溜之大吉。不过,他一想到急急市那些头发理了一半的人难看的模样,只好咬咬牙,硬撑着。
好不容易才算理完发。小溜溜满头泡沫,衣服里净是短头发,狼狈地离开了理发店。他全身痒痒的,纳难受劲儿,真是哑巴吃黄连——有苦说不出!
小溜溜对倒倒市一点儿也没有好印象。唉,跟那些倒穿衣服、说话颠三倒四的倒倒市市民打交道,真没劲。
小溜溜实在想不通,倒倒市的市民怎么会这样颠三倒四?
小溜溜想赶紧离开这倒霉的倒倒市。他急急地朝“局邮”走去。他知道,在“局邮”门口,便有一个大邮筒。
正在这个时候,从街上传来了一阵动人的歌声、琴声。
小溜溜抬头一看,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爷,碉着毛驴,手中拿着冬不拉,得意地自自唱。那老大爷穿着蓝白竖条的长褂,高高的鼻子,白皙的皮肤,红润的双颊。
小溜溜觉得这位碉毛驴的老大爷十分面熟,好像在哪儿见过,可是,一时又想不起来。
这位老大爷,究竟是谁呢?